2023/08/3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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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再見】死亡之外:疫情下的悲傷輔導

文章授權:張老師月刊528期
【好好說再見】死亡之外:疫情下的悲傷輔導
在疫情下,為了保護更多人,我們或許有很多的遺憾和妥協,我們只能盡量讓遺憾降低或者去和遺憾共存,但遺憾其實是我們對離世者的愛。
#安寧療法 #癌症 #死亡 #情緒調適

疫情之下的這一年,我們經歷了太多大大小小的失落,失落可能來自於被隔離、行動自由的受限,沒有辦法像過去一樣自在的和他人連結,或者無法見到所愛摯親的最後一面,甚至當我們看到悲傷的新聞時,也大受影響感到無奈和難過,並擔心這樣的狀況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些失落讓我們感到悲傷。

安寧團隊面對安寧病房病人的家人時,都希望能協助他們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不管是在理性或感性上,讓病人在臨終前,能有愛他的家人陪伴在身邊,走向理想中的善終、善生和善別。但自疫情加劇後,防疫政策越發嚴格,最嚴格的階段,病床邊只能有一位陪病者,其他家人都無法入院訪視。有些病人初診斷就已是疾病末期,但仍然努力的進行抗癌治療,就是希望能見到未出生的孫子,但受到疫情影響,剛出生的孫子進不來,病人也出不去。也有家屬感嘆,病人過去非常喜歡熱鬧,但是離開時卻得孤單一人;甚至病人在入院前不舒服到躺在地上,家人也無法在旁陪伴,好擔心病人會不會痛苦的離世,這些狀況都可能讓家人在病人離世後有更困難的哀傷調適。而罹患新冠肺炎的重症者,為了防疫,家人無法陪伴,只能焦急的在家中等待,又因傳染病防治法的規定,大體需要被馬上火化,很可能再見病人時已被火化。華人文化中的喪葬禮儀式往往是能帶給家屬很大的支持和安慰,但這些都因避免群聚而被簡化或取消。疫情下的悲傷似乎比過去更難好好經歷。

疫情對家屬悲傷最主要的影響可能在於無法說再見,好好再見的重要是因為除了宣告關係的結束並開啟後續哀悼歷程的開始,也是接納死亡的開端。但疫情下的再見變的很困難,因為看不到本人而難以做死亡準備,且因為無法在旁陪伴所以自責和罪惡感也很容易伴隨而生,心疼著家人孤獨的離開更是加深自身的無力感,這些都會讓後續的哀傷感到遺憾和複雜。

大部分的人天生具有悲傷調適的能力,但有些人可能會因為死亡的情境、人格特質、緊密或衝突的關係、缺乏支持等因素而讓悲傷調適發生困難。悲傷輔導大師Worden認為發生失落事件後會產生悲傷反應,而悲傷者要如何去調適面對哀悼歷程,Worden正向的認為哀傷者只要完成四大任務便可以讓悲傷告一段落,這讓悲傷者更能感受到希望,因為不是只能消極的等待而是可以主動幫助自己。這四項任務分別是接納死亡、經驗哀傷、調適並連結,可以配合雙軌擺盪理論做解釋,此理論認為調適的過程就是擺盪在失落和復原導向中。譬如從認知到死亡事件發生時可能會處在失落導向中而不斷的經驗悲傷,但有時亦需要擺盪回有生活功能的復原導向中暫時遠離悲傷的情緒。就在這樣不斷擺盪的過程中,悲傷者逐漸重新適應逝者不存在的世界。Worden認為兩個理論可以互相搭配,他覺得失落導向是在做接納、經驗和連結的任務,而復原導向就是任務中的調適。

雖說這些任務沒有一定的先後順序,但我們發現疫情後的哀傷,家屬因無法陪伴在身邊所以經驗哀傷的機會變少了,疫情前可以有較多時間陪伴,在旁看著病人的衰退,雖然感到難過但也因此增加心理上的準備,而這些難過和淚水其實就是任務中的經驗哀傷。臨床常發現有家屬較易迴避或壓抑悲傷,或者視悲傷淚水為無用和軟弱,但我很想說的是「對家人的愛有多深,淚水就有多少」不去看這些悲傷並不會讓悲傷消失。好好的在安全的對象陪伴中去經驗悲傷,可以幫助我們更容易接受或準備家人的離去。

未經歷家人死亡的正式宣告及因為疫情無法瞻仰儀容或參與告別式,這些都可能讓我們的悲傷像被晾在一邊而覺得死亡相當不真實,理性上雖然意識到死亡但感性上還是較為困難,悲傷的擺盪更是難以進行。

分別後,才是悲傷的開始

因為需要較長的悲傷調適時間,所以要有能力在擺盪中找到平衡並讓調適進行下去。允許自己悲傷時可以好好的充分去經驗,例如藉由敘說、書寫、畫畫、閱讀等,當然這需要回歸到每個人適合的情緒和自我照顧方式,讓自己的情緒有抒發的空間。但有些家屬因為太過悲傷而喪失了生活功能,或者被悲傷淹沒,自覺無法控制的陷在悲傷時間太長而感到困擾,這時也可以試試「有限度的悲傷」,每天悲傷的時間可能從失落剛發生時需要較長,逐漸調整為半小時至一小時的主動悲傷時間,限制延長的衝動和時間。當悲傷時間結束時,可以參與事先計畫好的「非悲傷活動」,例如,最近很熱門的「正念減壓」就是個不錯的參考選擇。(相關自我照顧方式可參考中榮安寧病房臉書的安心處方箋)

思念足夠,我們才有辦法說再見

再見的時間點,不是他人可以替我們決定的。許多哀傷者常會遭受許多的社會壓力而有不能難過太久的迷思,彷彿悲傷是種不對的行為,但姑且不論他人如何看待,我們自身可否先接納自己的悲傷這比什麼都重要。因為面對親人離世產生的不真實感,可以透過繼續和逝者以各種方式去連結和思念,直到感覺準備好了再說再見。

就像電影「可可夜總會」裡提到,只要逝者被家人記住,他們就會一直活在親人的心中。因此「寫信給逝者」或者「介紹逝者」都是可以讓我們感受到和逝者連結的方式。而在寫信給逝者的部分,書寫的目的不是要去結束關係,相反的是發自內心說出過去未說的話、從未問過的問題。完成未竟事宜的重要交談,對逝者強烈的情緒就有機會逐漸消退並內化成心中的對話。而「介紹逝者」的功能不只是從回憶過去到逐漸接受的過程,也可以讓關係的連結成為撫平傷痛的資源。

我常會陪伴孩子看生死教育的繪本,有一天7歲的孩子突然跟我說,媽媽如果有一天你快死之前,要寫一封信給我喔!我問他何以想這麼做?他說他想要保留,我問他希望我寫些什麼?他說:「就是告訴我你有多愛我、希望我未來變成怎樣的人以及等我上天堂後,可以去哪裡找你。」當我聽到孩子這番話時感觸很深,發現連結真的好重要,就連小孩都渴望保有這樣的連結。

有遺憾是因為愛

疫情之下為了保護更多人,我們或許有很多的遺憾和妥協,我們只能盡量讓遺憾降低或者去和遺憾共存。但遺憾其實是我們對離世者的愛。

病人及家屬常會跟我說你們見多了生死,會不會覺得每個人的故事沒什麼大不了?但其實對我而言,每段陪伴的經驗都是如此獨特、深刻和感動,感謝每段陪伴讓自己學習珍惜生命中的美好。面對無常的疫情,我們無法逃避只能面對,但學習如何和自我的悲傷共處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每次失落都是在為終極的生離死別做練習。

 

與逝者通信

我一直想告訴你的是
我對你的記憶,最感珍貴的是
你從未了解的是
我希望你對我的了解
我現在了解
我想要問一個問題
我想藉由……使你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介紹逝者

  • 可以跟我介紹你所愛的人
  • 他(她)是你的什麼人?與他(她)相識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 有沒有什麼時間、地點或事情會令你想到他(她)的重要性?
  • 心中有沒有想到他人生特別故事,是他(她)會想要讓別人知道的?
  • 關於生命,可能是你現在該如何處理所面對的挑戰上,他(她)教會你什麼事?
  • 對於你所扮演的角色,且你可能找到自己的方式來處理現在所面對的挑戰,他(她)可能會說些什麼感謝的話?
  • 如果你想要在未來的幾年發展跟他(她)更親近的關係,你可能會如何做?
  • 讓有關他(她)的故事和回憶更加貼近你,可能會有什麼不同?
參考文獻:Robert A. Neimeyer,2015年,《悲傷治療的技術:創新的悲傷輔導實務》,心理出版社

作者:林芸平,臺中榮總家醫部緩和醫學科諮商心理師。提供癌症及末期病人心理諮商、家屬悲傷輔導。期許自己能為悲傷的人們找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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